國立台灣文學館-小故事內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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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標題:不務正業的瓷器撲滿

作品小故事:日本先生（日語せんせい，指老師）說，儲蓄是重要的好習慣，希望所有的學生都能從小開始培養。就這樣，我在臺北育英幼稚園遇見了當時還只是孩子的小主人──李魁賢，也為我「不務正業」的儲蓄生活揭開了序幕。
我陪小主人度過了不算長的幼稚園時光，將他存下來的零用錢好好地守護在我的肚子裡。小主人進入大稻埕公學校後不到兩個月，就因為越演越烈的戰事，一家人必須疏散回老家淡水石牆子內。
戰爭終於結束了。老師親自到訪鼓勵大家復課，接受中國教育體制，學習漢文。然而注音符號和日文字母截然不同，不僅對小主人來說有如天書般陌生，對於原來的學校老師來說也相當不熟悉。
有一天小主人下課回家後，便用母親的髮夾將他存放在我肚子裡的零錢全部挑出來，這些印著日本天皇頭像的銅板，在改朝換代之後已經失去原來的效用，從那天起，小主人再也沒有往我肚子裡存錢，我成了書架上的一般擺飾品，逐漸失去了作為撲滿的獨特價值……。

轉眼間，小主人已經變成青少年了，他順利報考上淡水初級中學。小主人在學業各科都逐漸掌握到念書的訣竅，唯獨作文課困擾著他，但這也讓他開啟了「閱讀課外讀物」的大門。
不論是在徒步上下學途中，聽同學講述的通俗演義小說故事，哥哥高中國文課本裡，引用的中國新文學作品，或是零用錢買的文藝雜誌《野風》，獎學金訂閱的《自由青年》雜誌，甚至於從買鹽、買糖的包裝紙上找尋到或完整、或零碎的報紙副刊，這些閱讀經驗，涓滴都成為小主人寫作的養分，作文也變得輕鬆許多。
而在不經意澆灌下盛開的第一朵花，就是刊登在《野風》雜誌上，小主人以筆名「恆心」創作、投稿的第一首詩〈櫻花〉。以後，小主人為了加強自己的中文能力，開始勤讀古典詩詞，且與同學互相砥礪、作詩填詞、彼此唱和。

因為沒有擔任教職的心願，小主人婉拒了保送臺北師範學校的唯一名額；另一方面，為了顧及家庭經濟，他選擇進入臺北工專就讀。雖然進入工專接受化學工程的課業訓練，小主人從來沒有停止閱讀與寫作，除了繼續投稿《野風》，他也接受《工專寫作》的邀稿。
在機械製圖課中，小主人替桌上的製圖工具一一作詩吟詠了一番，從三角板、圓規到鴨嘴筆，幾首短詩匯集成一組〈工具之歌〉。在臺北工專念書的期間，除了化工知識、技術的學習與磨練，小主人寫作動力和功力的進展也毫不遜色。

五年後，小主人順利從工專畢業，進入鳳山陸軍步兵學校，從此揭開軍事生活的序幕。步兵學校結訓後，因著學歷專業，先分發到花蓮陸軍化學兵學校，認識和實習化學武器，那時候常被催淚劑薰得眼淚、鼻涕縱橫。最後再被分發到馬祖指揮部擔任化學軍官參謀。
在鳳山步兵學校時，雖然住在營區內的生活看起來穩定，心情卻是浮動的，作出來的詩風格也比較凌亂；在花蓮化學兵科時，由於大多是在教室裡上課，小主人多了一些時間上圖書室看書、閱報，詩作漸漸轉往組詩的形式；到馬祖服役之後，小主人也未間斷地以詩作為生活的紀錄，刊在《野風》雜誌上的《馬祖心影錄》就是這段期間留下的腳印。

退伍後，小主人報考臺灣肥料公司獲取，進入南港六廠擔任值班主管，和操作工人輪值早中夜三班。其中從晚上11點，值夜班至翌日清晨7點是最讓他痛苦的，在身體該休息的時間卻需要維持工廠的運轉，嚴重違反生理時鐘。然而，對自我堅決不偷睡的要求，使他常常在值夜班期間陷入「失眠」的惡性循環。
儘管已畢業、出社會且作為管理職，小主人虛心地向工人們求教，從日、英文雜誌中補充新知，也閱讀管理相關知識和技巧的書籍。而忙碌的值班生活並沒有讓小主人忘記創作，他以工廠生活的實際體驗，寫了幾首詩，其中，他將值夜班的點點滴滴與難受，作成〈值夜班的工程師〉一詩。

為了多加補強自己的現代工程知識，小主人努力增強自己的外語能力，以便閱讀外文書籍和雜誌，也期待有機會能夠出國深造。他到臺灣大學夜間補習班外國語文組，一口氣選修了德文、日文和英文翻譯。然而小主人總是很可惜地與留學的機會擦身而過。

講到這裡，我口中的「小主人」早已經從幼兒、兒童、青少年時期，長成一位成熟的大人了，他不需要再將錢存進我撲滿的肚子裡面，也可以很妥當地管理自己的錢。所以待在小主人身邊這幾年，除了在我心裡滿滿的回憶並未留存下一分一文。

那天，小主人將他自創詩作所集結的第二本詩集《枇杷樹》，送至友好的福元印刷廠印製，碰巧遇見專程送《笠》創刊號到印刷廠排版的趙先生，就這麼地與《笠》邂逅並結下深深的緣分，揭開人生中的全新篇章。
累積了多種外語能力，小主人在接任《笠》主編後，除了延續日、美、英現代詩選譯，更增闢法、德現代詩選譯專欄，並親自操刀翻譯德國現代詩，包含當時風靡臺灣的里爾克在內，以及多名德國詩人之作品。

我很為小主人高興，這麼多年來，雖然他未曾專職於寫作，但他跨領域地自各方面學習與閱讀，從中累積創作的動能，並長年醞釀在他靈魂深處，對臺灣的認同與關懷，使他能與一群志趣相投的夥伴，一起在文學的土地上澆灌，也能為了他所深愛的臺灣、文學盡一份心力，讓臺灣文學的獨特與珍貴被更多人看見。
作為一個存錢撲滿，自從小主人不再用我來存錢後，便失去了效用與利用價值；然而，作為長年的陪伴者，我看見每個微小舉動的涓涓細流，匯聚成小主人豐沛的生命之河，不僅河畔風光明媚，更滋潤大地、哺育小囝。

參考資料
一、莫渝編選，《臺灣現當代作家研究資料彙編﹒87﹐李魁賢》，2016年12月，臺南：臺灣文學館。
二、應鳳凰主編，《但求不愧我心閱讀李魁賢》，2009年12月，臺北縣板橋：遠景。
三、趙慶華，〈作家寫情，文物留情──關於「作家文物珍品特展」〉，《臺灣文學館通訊﹐38》，2013年3月，臺南：臺灣文學館。

（撰文者：黃敍慧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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