劉啟祥(1910-1998)
藝術類 - 油畫
油彩、畫布
1939
160.5×129.5cm
登錄號:04856
創作於1939年的《畫室》,是劉啟祥大幅群像畫中頗具典範的一件,也是日治時期畫家創作中,深具特殊時態思維構成的佳作。
創作《畫室》的1939年,是劉啟祥自法返日定居的第五年,也是他和日籍女子笹本雪子結婚的第三年;雖然戰爭的陰影仍然籠罩著日本社會,但新婚的喜悅,明顯地洋溢在劉啟祥這個時期的畫面之中,除1939年的《畫室》,也包括:1938年的《黃衣》、1938年的《肉店》,和1940年的《魚店》。而這些作品,有一共同的特色,就都是以新婚的妻子為模特兒,並作為畫面的主角。其中,尤其《畫室》一作,更有畫家自己的身影,這是一個藝術家美好生活的忠實呈現,在看似現實,又具超現實情境的構成中,散發著一種迷人的美麗與哀愁。
在高162公分×寬130公分(約100號)的巨大畫幅中,有一長柱,從畫面左側直直貫穿,將畫面一分為二。類似的構圖,同見於前提的《肉店》和《魚店》等作中,但《肉店》的立柱和《魚店》的窗框,都在下端和景物合一,沒有完全貫穿畫面;只有《畫室》一作,是完完全全切開畫面,而且立柱還稍稍地傾斜(上端向左)。這樣的構圖,原是日本浮世繪常見的手法,也一度影響印象派的畫家。而這樣的構圖,在《畫室》一作中,配合上方拱形一角的牆面,和拱形後方深色的木柵隔窗,以及下方地面似有若無的階梯,便造成了整個畫面空間的豐富性與神秘感。
回到畫面人物,看似複雜的群像,其實真正角色只有三人,那便是身穿白色工作服、頭戴白帽,手上拿著調色盤的畫家本人,和畫家夫人,以及一位玩球的小女孩。只是畫家夫人,一人以三個時態出現:先是前方穿著黃色連身洋裝、頭戴咖啡色帽子、側身坐在椅子上的美麗淑女;接著,是裸身拿著白色浴袍的模特兒;最後是穿著亮眼黃衣、戴著白色帽子、依偎在畫家身旁的妻子。這種一人分飾三角,連續動態、同時出現的表達方式,呈現了一種猶如電影情節般的特殊效果。而和這一人三角的夫人,交叉構成的,則是一位玩球的小女孩,也是一人多角的表現形式:先是畫幅右側,站在畫家前方、抱著皮球,背對觀眾的紅衣小女孩,轉頭看向她的左側;順著紅衣小女孩的視線延伸,是站在立柱正後方,把球往上拋的藍衣小女孩。而被往上拋的這顆球,和後方那幅懸空的裸女素描隱隱結合;畫中的裸女,拿著一個類似網狀的籃子,身體斜側,長髮飄動,似乎像在盪秋千的模樣,球就在她的膝蓋前方,像是在畫外,也像是在畫中。兩個玩球的女孩,橫貫畫面左右,形成對比呼應:一紅衣、一藍衣,一抱球、一擲球,一站立轉身、一曲膝跳躍;特別是這藍衣拋球的女孩,整個臉被立柱遮掩,更凸顯了一種神秘、詭異的氛圍。讓人不禁沈思:這女孩是誰?是畫家的小孩嗎?事實上,1937年結婚的畫家夫婦,在隔年(1938)生了一男孩,就是日後承繼畫家衣缽的長男耿一,在1939年創作《畫室》時,尚未有女兒。或許畫中的小女孩是畫家疼愛的某位親戚,也或許是畫家對希望有一女兒的投射,更或許是完全基於畫面構成需要,所作的一種虛擬安排。總之,這位玩球女孩的出現,大大地增加了畫面構成的橫向動線,也增添了畫面的懸疑與趣味。
再就整體構成看,從位在立柱後方拋球的女孩出發,順著球勢,經過飄浮的畫中裸女,回到白衣的畫家身上,再向下經由紅衣女孩,轉向前方側身的夫人……,也就形成了一個視覺不斷循環的圓形構成,那是一種連續動態的時間停格,動、靜之間,穿插交織,一如太極圖形的生生不息……。而在這看似現實與超現實的畫面構成中,畫家又在畫幅的右下角,安排一隻咧嘴而笑的白狗,更增加了畫面的現實感與趣味性。同樣的狗,也在隔年的《魚店》一作中出現。
劉啟祥創作《畫室》期間,也是中日戰爭日趨緊張的時刻,畫面在祥和中帶著些許的不安,美麗中流露出淡淡哀愁。
《畫室》完成後,隨即入選二科會展出;1941年,再參展第七屆台陽美展,劉啟祥也在這一年成為台陽會員。
1945年,二戰結束,台灣政權易幟;隔年(1946),劉啟祥舉家返鄉,寓居柳營故宅,1948年始移居高雄市。1950年,《畫室》中的女主角、劉啟祥摯愛的夫人笹本雪子,因生產不順而去世,也結束了劉啟祥創作生涯的早期階段。
(撰文/國立成功大學 歷史學系教授 蕭瓊瑞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