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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事標題:魔法師沒有魔法
作品小故事:回想起來,那是一個快速發展的年代,卻也是噤聲的年代;父親站在現代化發展的浪潮上,卻也從未停止發聲、呼籲。

曾經有過一段時間,我深深相信著我的父親是一位「魔法師」……。

在我的記憶中,家裡頭最大的房間,總是留給父親的。父親白天像其他人的父親一樣早早出門上班,直到下班回家用過晚餐後,他才會悄悄地鑽入他的「魔法部屋」,準備施展他的法力。
父親有三樣厲害的法寶,一樣看起來雖像是普通的老花眼鏡,卻是讓他能看盡當代社會萬象的「透視眼鏡」;另一樣是長相平凡的木頭夾板,真面目卻是編織魔法咒語的「神奇木板」;最後,也最厲害的是一枝偽裝成鋼筆的「魔法棒」,父親用它來寫咒語。這三樣法寶加在一起,總是發出令人驚嘆的功效,我也是經過一番長久的研究調查,才漸漸理出當中的奧妙……。
父親的魔法大約是這樣發揮的:在白天的工作結束後回家,晚餐前的小憩時光,父親總是拿著當天的晚報,用他的「透視眼鏡」一邊閱讀,一邊仔細掃描、分析著,晚餐時間從不拖泥帶水,安靜、迅速地補充所需的體力,等一切事前準備都妥當以後,父親會將自己關進「魔法部屋」中顯身手,用他的「魔法棒」鋼筆在「神奇木板」上不停書寫,將意念溶入筆墨、化為魔法。
每晚的9點鐘剛過,家裡的電鈴會準時響起,父親便會走出「魔法部屋」,將剛寫滿咒語的稿紙交到前來的信差手中,結束當天的任務。
父親完成的咒語,會刊登在隔天的報紙──母親主編的《聯合報》副刊上。所以我也曾推測母親和父親是一夥的魔法師,否則實在很難解釋為何家裡客廳總是來去著形形色色的客人,並且每每都充斥著歡喜熱鬧卻又和諧溫馨的氣氛。
會認定父親是魔法師,是因為我真實的看見他的咒語成真,而且不只一回!
記得小時候,我常常與父親一同上豆漿店。有一回,我們在店門口排隊時,看著熱鍋上摩拳擦掌的蒼蠅雄兵,一旁的客人指責蒼蠅太多,但忙碌的老闆頭也沒抬地便揮揮手說:「沒有什麼,一趕就跑了!」父親當時沒說甚麼,只是站在一旁,但我心裡很清楚:他正看著、思索著。當晚,父親關在部屋裡,將他白天所觀察到的、透過眼鏡分析的,全用魔法棒細細描摹在稿紙上,交給信差登上報。下一回再去豆漿店,我發現有許多顧客因為讀了父親刊在報紙上的咒語,受到父親的意念影響,不僅觀察力敏銳了起來,紛紛開始在意店家衛生,豆漿店也因著大眾的轉變而有了許多改進。
除了國內的民生問題,父親也時常關注、收集國外的新聞資料:台灣曾進口一種名為「易速眠」的德國製鎮靜劑,因可以減輕孕婦害喜症狀,於是蔚為風潮,結果孕婦卻因此生出了種種缺陷的畸形兒。父親緊盯這條國際新聞,並針對此議題揮動魔法棒連續多日,讓大家得以看見吸引人的藥品廣告背後,有什麼樣的副作用。有報社記者因此前去追蹤報導,並引起各界及衛生當局重視,及時阻止了更多孕婦繼續購買服用。幾年後,將該藥進口臺灣的廠商,前來臺灣進行賠償作業。
有一次,父親不在家。由於我實在是太好奇了,好奇那些法寶到底是怎麼施展魔力的,可以讓那麼多人都受到影響,所以我跑進父親的魔法部屋、拿走了「神奇木板」和「魔法棒」。我不是故意要偷走父親的法寶,真的!我只是太想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,如果我用這塊板子、這枝鋼筆來寫些什麼,我寫的內容也會因此而實現嗎?或是說,沒有了這些法寶,父親還能繼續將他的意念寫成咒語嗎?
我關上房間的門,將「神奇木板」跟「魔法棒」前後左右、裡裡外外,仔細用放大鏡端詳了一遍,我只能說,以擁有如此魔力的法寶來說,它們真的長得很普通,太普通了,跟一般人使用的文具沒甚麼兩樣。
那天晚上吃完飯,父親依舊窩進部屋裡,雖然如以往一般毫無動靜,我卻清楚地聽見了我的心跳聲,我好怕被父親發現我拿了他的法寶會讓他生氣,但是我更想知道關於父親法寶的秘密,於是我決定讓自己冷靜下來繼續等待。9點鐘到了,信差按響了門鈴,父親走出部屋、前去應門,我仔細看著他的動作,發現父親手中仍拿著一疊寫滿的稿紙,並將它們交給信差。
父親送走了信差,回頭便看見我滿臉困惑地看著他,「怎麼啦?」
「明明……就……沒有筆了,怎麼……還可以寫?」
「你怎麼知道我的鋼筆不見了?」父親愣了一下,我這才發現我說漏了嘴。
「我想知道木板跟鋼筆到底有什麼魔法,為什麼每次父親寫的內容都會真的實現,可以改變其他人的想法,所以才會……對不起……。」
「你是說,你因為想知道有什麼魔法,所以才把它們拿走的嗎?」
我點點頭,準備好要挨罵了。
「結果呢?有發現什麼魔法嗎?」父親拉了一把椅子坐下,與我平視。
「為什麼沒有了它們,父親還是可以繼續寫?今天寫的內容也會實現嗎?」
父親笑著摸了摸我的頭:「木板跟鋼筆沒有法力,我也不會變魔法,我只是提出一些問題讓大家可以去思考、討論,有的人可能會因此改變他們的想法、行為,但是也有人不會,因為我沒有改變所有人的能力。」

回想起來,那是一個快速發展的年代,卻也是噤聲的年代;父親站在現代化發展的浪潮上,從未停止發聲、呼籲。
父親並不是魔法師,他是《國語日報》社的編輯,也是專欄作家,每日撰寫《聯合報》副刊上的〈玻璃墊上〉專欄。父親常說:「專欄作家不一定是專家,但是要比別人看得早、想得周到,把事理分清,有了新觀念,再做建設性的建議。」他也說:「專欄作家未必能解決問題,但是卻不可以放棄發掘問題的職責。問題被提出而引起大家的討論,也就在向排難解紛的路子上走。」
我是到了後來才明白,真正有魔法的並不是神奇的木板或是眼鏡,更不是鋼筆,而是父親對臺灣人民、土地的關懷,他在意他看見的問題,懇切有所改變,並且將這些化為專欄上的文字,將他的理念傳遞出去,讓大眾得以反思、使政府也被提醒,進而讓問題被注意、改善並且讓社會更進步。
說起來,這不也真的是相當神奇的魔法嗎?



參考資料
一、夏祖麗。〈父親的書房──寫於何凡先生百歲冥誕〉。2019年12月05。《聯合報》。
二、夏祖麗,應鳳凰,張至璋。《蒼茫暮色裡的趕路人:何凡傳》。2003年11月。臺北:天下遠見。
三、國立臺灣文學館,〈穿越林間聽海音〉。資料擷取時間:2018/02/12。網址:http://nmtldig.nmtl.gov.tw/lin/web/05family/01husband.html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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